永和三年春，御花园的海棠开得正盛。柳如眉倚在朱漆栏杆上，指尖捻着一片飘落的花瓣。三年前，她还是浣衣局里一个不起眼的洗衣宫女，如今却成了圣眷正浓的柳贵人。

"娘娘，风大了，加件衣裳吧。"贴身宫女小桃捧着狐裘披风轻声说道。

柳如眉没有转身，只是微微抬起下巴。小桃熟练地为她系上披风带子，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这个十六岁的小宫女是她从三十多个候选者中亲自挑选的，聪明伶俐又忠心耿耿——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今日皇后来过吗？"柳如眉突然问道。

小桃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回娘娘，没有。皇后娘娘近日凤体欠安，一直在坤宁宫静养。"

柳如眉的红唇勾起一抹冷笑。静养？怕是又在谋划什么吧。自从上月皇帝连续七日留宿她的怡春宫，皇后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条毒蛇。

"去准备一下，本宫要办个赏花宴。"柳如眉转身向宫内走去，长长的裙裾扫过青石地面，"邀请各宫嫔妃，特别是——"她刻意拖长音调，"皇后娘娘。"

小桃低头应了声"是"，匆匆退下。柳如眉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渐冷。这个看似乖巧的小宫女，真当自己不知道她每晚去向皇后通风报信吗？

怡春宫内，柳如眉对着铜镜细细描眉。镜中的女子杏眼桃腮，肤若凝脂，眉心一点朱砂痣更添几分妖娆。谁能想到，三年前这张脸还因长期浸泡皂角水而皲裂粗糙？

"娘娘，您真美。"另一个宫女小菊为她梳着长发，由衷赞叹。

柳如眉轻笑一声："美？这深宫里的美貌，不过是把双刃剑罢了。"她想起自己刚得宠时，李贵妃送来掺了水银的胭脂，差点毁了她的脸；想起李昭仪在她茶中下泻药，害她在皇上面前失仪禁足三月。

"小菊，你知道在这后宫里，什么最可怕吗？"柳如眉突然问道。

小菊手一抖，梳子差点落地："奴、奴婢不知..."

"不是皇后的刁难，不是其他妃嫔的陷害，"柳如眉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让人不寒而栗，"而是你最信任之人的背叛。"

三日后，赏花宴如期举行。怡春宫后院的梨树下摆满了珍馐美味，各宫嫔妃盛装出席，连称病多日的皇后也露面了。

"柳妹妹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皇后坐在首位，面带微笑，眼底却一片冰冷，"这梨花糕做得甚好，不知是哪个厨子的手艺？"

柳如眉盈盈下拜："回皇后娘娘，是妾身宫里的小桃亲手所做。这丫头心灵手巧，最擅长记人喜好。"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侍立一旁的小桃一眼，"连娘娘您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都一清二楚呢。"

皇后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哦？那真是难得。"

宴会进行到一半，柳如眉突然拍手示意乐师停止演奏。众嫔妃疑惑地看向她，只见她缓缓起身，走到院子中央。

"今日邀请各位姐姐妹妹来，除了赏花，还有件事要请大家做个见证。"柳如眉的声音清脆悦耳，却让在场所有人后背发凉。

她朝侍卫使了个眼色，两名壮硕的嬷嬷立刻架着小桃走上前来。小桃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娘、娘娘？奴婢做错了什么？"

柳如眉绕着瑟瑟发抖的小宫女走了一圈，突然伸手扯下她腰间的香囊，倒出一张小纸条。她将纸条高举，让所有人看清上面的字迹："这是昨晚小桃传给皇后的密信，上面详细记录了我的一举一动，甚至包括...皇上与我说的私密话。"

全场哗然。皇后的脸瞬间变得铁青："柳贵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如眉不理会皇后的质问，继续盯着小桃："我待你不薄啊。将你从浣衣局调来身边，给你最好的吃穿用度，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小桃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娘娘饶命！奴婢是被逼的！皇后娘娘拿奴婢家人性命相胁..."

"住口！"皇后厉声喝止，"你这贱婢竟敢污蔑本宫！"

柳如眉轻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叠信件："这里还有过去三个月的十八封密信，每一封都有皇后宫中的印记。皇后娘娘要过目吗？"

院中鸦雀无声。嫔妃们大气不敢出，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温婉可人的柳贵人竟有如此手段。

柳如眉走到小桃面前，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背叛主子的奴才，该当何罪？"

小桃泪如雨下，妆容花了一脸："娘娘...娘娘饶命啊..."

"按照宫规，背主求荣者，当处'人彘'之刑。"柳如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皇后猛地站起身："柳贵人！这里是后宫，不是刑部大牢！你未免太放肆了！"

柳如眉转身面对皇后，脸上的笑容甜美如蜜："皇后娘娘教训得是。不过..."她眼神陡然转冷，"上月皇上刚赐我协理六宫之权，处置一个背主的奴才，似乎不需要请示谁吧？"

她一挥手，侍卫立刻拖着小桃往外走。小桃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娘娘！奴婢知错了！求您给奴婢一个痛快吧！求您了——"

声音渐渐远去，院中死一般寂静。嫔妃们脸色惨白，有几个甚至开始干呕。人彘——砍去四肢，挖眼割舌，却要让人活着，是宫里最残酷的刑罚之一。

柳如眉优雅地坐回座位，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各位姐姐妹妹怎么不用膳了？这梨花糕可是特意为今日准备的。"

皇后死死盯着她，眼中满是震惊和恐惧。这个曾经任人欺凌的小宫女，何时变得如此狠毒？

宴会不欢而散。待所有人离去后，柳如眉独自站在梨树下，看着飘落的花瓣。三年前那个因为不忍心踩死蚂蚁而被老宫女欺负得躲在被子里哭的柳如眉，已经死了。

"娘娘..."小菊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刑房那边...问要怎么处理..."

柳如眉闭了闭眼："给她个痛快吧。"她终究没能狠心到底。

回到寝宫，柳如眉对着铜镜卸下钗环。镜中的美人依旧倾国倾城，只是眼角眉梢多了几分戾气。她突然想起小桃刚来伺候时说过的话："娘娘是奴婢见过最心善的主子。"

"呵..."柳如眉苦笑一声，将金簪狠狠刺入梳妆台。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善良就是最大的罪过。今日若不杀鸡儆猴，明日被做成人彘的就会是她自己。

窗外，暮色四合。怡春宫的灯笼一盏盏亮起，远远望去，像一只只血红的眼睛。